为上海一辩

上海抗疫到了这地步，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，也没有多少能说的了。

一个月前，上海疫情开始蔓延时，我曾写了一篇题为《上海如破防，中国抗疫将倒退到两年前》的文章，现在看来，当时对形势的预判还是乐观了。——谁能想到大上海竟千疮百孔、焦头烂额到这地步？

这还不算，因疫情而封城的上海，再遭舆论的围城——网络上“上海向全国认罪”的声浪排山倒海般涌向已成“孤岛”的上海，口水之丰沛、群情之激愤，堪比特殊年代。

上海为什么要“向全国认罪”？因为上海执行动态清零方针不力，迟迟不肯封城、不搞全员核酸检测，不负责地向全国“排毒”。

面对如此严厉的道德审判与政治定性，上海除了认罪、悔罪，似乎已没有别的出路。不过，上海一直没有为自己做“无罪辩护”，因为没有必要，时间很快将证明一切。

当然，无罪不代表无错。事实上，3月11日的“上海发布”已坦承“境外输入病例携带的病毒污染环境，由于管理疏漏引发本土感染并导致传播”。

客观地讲，全国许多地方的本轮疫情都溯源到了上海头上，——上海疫情外溢是一个明摆着的事实，无须争辩，但就此说上海“放毒”实在是太过分。

对此，我们有必要追问以下几个问题。

一、上海的“毒”是哪里来的？

这个问题，“上海发布”说得很清楚，系“境外输入病例携带的病毒”。其实，只要大家每天都关注国家有关部门发布的疫情通报，就不难发现，如果算上“境外输入”，这两年多来，上海差不多天天都有疫情。

为什么会这样？因为在防疫进入常态化以后，为了在不关闭国门的同时能保护好其他地区和城市，上海承担了全国30%左右的境外人员落地重任，包括留学生回家，每年从上海入境的人数约为128万。

此外，要保持经济正常运转，货物进出口渠道必须畅通，这个任务也主要由上海来承担——这些年，上海港口的货物吞吐量，不是全国第一，而是全球第一。

“外防输入”对全国绝大多数地方来讲，其实就是防国内有疫情的地方，而对上海来讲，那就是防全世界！——不说其他地方，就说全国另外三个一线城市，上海“外防”任务换到其中的任何一家，都很难做得有上海这么好。

而与其同时，上海的“内防”任务也很重。

这里只说一点：据国家卫健委发布的《2017年国家医疗服务与质量安全报告》透露，2016年异地就医患者流入最多的地区为上海，达37万余例。要知道，这“37万余例”并不是37万余人——很多到上海就医的人都是有家人陪护的，而且外地到上海就医的人是极少当天来当天回的。这样说来，光光是医疗这一块，上海的“内防”任务就沉重如山。

说一句动情的话：上海为全国抗疫扛了两年多，不容易了！

二、上海的“疏漏”可以避免吗？

理论讲，上海的这次管理上的“疏漏”确实不应该出现：怎好把隔离酒店设在人口密集的市区？

关于这个问题，我曾发过一篇题为《上海很无辜，也很无奈》的文章，说过的话不再重复。这里要补充的是，上海的能力是很大，但负荷也很重，而一旦承压的临界点被突破，再完备的精准防疫措施也难以全部落实，破防也就成了必然。

刚刚讲到，每年从上海入境的人数约有128万之多，按照我们国家的防疫政策，这些人都是要先在上海隔离的。有人测算过，上海仅为此就要准备不少于49000间符合隔离条件的房间，约250家“标准”酒店；而且在这过程中，每一个环节都要做到点水不漏，才能不出问题。

在此情况下，上海如果再承担“额外”的任务，就难免出征用市区老五星华亭酒店这样的昏招。痛哉！惜哉！

三、“毒”是上海“放”出去的吗？

回答这个问题前，先说说发生在笔者家乡的事。

笔者的老家盐城射阳这次也“破防”了，病毒源头也是上海。这事说起来有些心酸。

就我所知，老家人对这起疫情怨气很多——这是武汉爆发疫情以来，他们遭遇的第一起“本土”疫情。“零号感染者”是位上了点年纪的母亲，她为了去上海看病，躲在儿子的卡车里来去上海。她在射阳被确诊阳性后，他儿子正在杭州运货。杭州接到协查报告后，“逮”住了她的儿子，一查，也是阳性，再查，发现他车上竟有多部手机。

后来听说，随身带多部手机（多张卡）的卡车司机并不在少数。

上海在“内防扩散”上有没有尽到责任、工作有没有做到位，笔者没有看到相关证据和结论，只能存而不论。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，那就是有一些“恶意”返乡、“恶意”外出的人，躲过了检查，把上海的病毒带到了“沪外”。

对此，笔者还有一个疑问：一些此前行之有效的措施，在这次抗疫中似乎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。大家知道，我们国家在防疫上实行的是属地管理，就我个人的切身经历来看，在大数据的加持下，属地管理做得是相当有成效的。

比如，笔者2021年8月17日到上海浦东的亲戚家，18日中午离开，20日浦东报告有两例阳性人员，21日我即被社区通过大数据找到，并于当天下午4点开始便被封门居家隔离。效率之高，措施之果断，让人深感互联网恢恢不漏。——这一次，如果属地管理做到位，即使上海“放毒”，各地也应该能及时堵上漏洞。

有一个细节值得一说：那次社区干部找上门来时，要我们在居家隔离和集中隔离做出选择，还特意说“集中隔离全免费”。前一段时间听说，苏北某市对从外地返乡人员采取隔离措施时，不但自费，而且收费之高让乡民难以承受。——真心希望，当地主政官能出来辟谣。

恕我原则性差，我对“祸害”了家乡的那对母子一点也恨不起来。常言道，急中生智，穷生奸计。兔子咬人，不是因为它强悍，而是因为它走投无路。

四、为什么深圳说封城就封城，而上海却要迟缓拖延？

深圳几次封城都封得很果断，而且成效也显著。于是，让上海抄深圳作业的呼声夹带着责骂遍布网上。

说一句得罪人的话：让上海抄深圳作业是最瞎扯的建议。试问：在所有的防控措施中，封城是最简单、最省心、“最正确”也是“效果”最显著的手段，这个简单的道理，上海能不明白？

不错，上海和深圳都是国际大都市，但上海开埠几百年，深圳破土而出才几十年，不可比的地方实在是太多。

这里且不说深圳没有那么多的大学、大医院，没有那么多的外国及国际机构，没有那么多的人员要出入，那么多的货物要吞吐，就说产业结构，两者的差异就非常大：深圳多的是互联网或依附互联网的企业，很多人本可以居家办公，“云”上办公，而上海的产业发达，尤其服务型行业，有很多是中华老字号的传统行业，居家就是停业。

再说市民的居住环境。深圳到处都是崭新的高楼大夏，建有一个个物业管理水平高、“行政能力”强的小区。上海当然也是高楼林立，但浦西还有大量的风格独特的弄堂，浦东还有不少的错综复杂的村中村，这些地方很难实现小区化管理。

笔者做这样的比较，并无反对上海封城的意思，只是想表明，相较深圳，上海封城的成本极高，难度极大——封城后出现一些令人痛心的情况，也并非全是主观原因造成的。

可能正是上海的专家和领导意料到如果封城就一定会发生这样的事，所以他们才一直在寻找、尝试在精准防控中实现动态清零的路径，并为此战战兢兢地扛了两年多。

当然，不管之前做得多好，这一次上海确实有不少的地方是需要检讨和反思的，事实上，上海也开始这样做了。而对于在网上批评上海的人，如果大家是冲着上海防疫中的疏漏、失误而导致疫情爆发并外溢来的，哪怕语言过激一点，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。但如果是针对上海采取“精准防控”的措施，以及在防疫中的某些“国际化”的理念和做法，两年多来一直在坐等看上海出洋相、闹笑话，在疫情爆发后，便开始扣帽子、打棍子、泼污水，无视上海两年多来在抗疫上所取得的巨大成就，以及对全国抗疫做出的巨大贡献，喊着叫着要“上海向全国认罪”，那就太可怕了。

我无法也无意跟这些人争辩，我只想对他们说一句：

上海是中国离现代文明最近的地方，也是离世界最近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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